{肆/Sì} issue 42

黄泽坚 / Huang Zejian

我在社交软件Tinder的个人介绍说:“我是一名艺术家。我用扫描仪扫描你的身体,然后用你的皮肤做一个雕塑装置。我试图记录和视觉化陌生人身上的荷尔蒙。这是一种新的叙事。” … 艺术家分两种,由内到外或是由外到内,我的艺术力量是由内到外的。可能这就是艺术的本源。

/// 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一个或数个一起出现的条状的浮游物。似蚊蝇云雾状的黑影飞舞飘移,特别是当我注视阳光下的白墙时,这些黑影还能随目光漂移。这种症状被《证治准绳·杂病·七窍门》称之为“云雾移睛”,俗称飞蚊症。我用微信logo这个符号作脸,结合眼前所见,疯狂画着小人,层层叠加,画面成了一张网,“这就是互联网!(IT狂人梗)” 

绘画01,纸上微喷,110×70 cm,2017
绘画04,纸上微喷,110×70 cm,2017
绘画02,纸上微喷,110×70 cm,2017
科技重构人性——飞漆荡,大漆/铝板/麻布,2015

 以前的专业是漆画吗?那时候好像积累了不少漆画作品,你对大漆这个材料是什么样的情感和体悟?在“出走”的这几年里除了材料条件的因素外你已经几乎不碰大漆了,近年转而进入“裁缝”的行列,好奇这样的转变之间有否特别的缘故或者契机?

黄: 是的,我的本专业是漆画。我实在太想念大漆的味道了!漆画材料昂贵且耗时耗工,所以较为完整的草稿是很必要的,我现在还认为,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大漆作品的草稿模型。做大漆是苦中作乐的,人做一半天做一半。天阴天晴,厚涂薄染,我太喜欢大漆在可控的范围里内失控的不确定性了。当然,被漆“咬”也是无法避免的,学漆者都当成是修炼 (熬到身上有了抗体)。布料是做大漆作品不可或缺的材料,其实没有转变太多,在有限的条件下继续做着关于大漆的实验,只是还没到大漆参与的时间点。

 我是否可以理解直观的抽象化和对直观的再端倪是你纸上绘画的工作方法?你是否喜欢在自觉轻松的绘画“宣泄”之后,严肃回顾并确认这过程中的叙事细节?

黄: 我很喜欢画小人,身心愉快之余还当是挖宝的过程。因为我通常在接近“无意识”的状态下动笔,我没法控制画的好与坏,画完才知道,就像在白纸上挖宝藏。有时候也会当成叙事的绘画,抽取日常照片里面的一个形状,然后凭空描绘该物品,是很自在的再重现。我很清楚我画的是什么,尽了大能力去具象,凭空的印象加上简笔画,没画好就是抽象的了。 

/// “人的身体是灵魂的最好图画”——维特根斯坦

我在社交软件Tinder的个人介绍说:“我是一名艺术家。我用扫描仪扫描你的身体,然后用你的皮肤做一个雕塑装置。我试图记录和视觉化陌生人身上的荷尔蒙。这是一种新的叙事。”

IMG_20190829_0016,纸上微喷,22.1×30.4cm,2019
IMG_20190630_0024,纸上微喷,22.1×30.4cm,2019
无题 6,绸面打印/绵,135×160×60 cm,候鸟空间,北京,2018
无题92,绸面打印/绵,103×78×60 cm,2019
无题91,绸面打印/绵,展览 “FLESH PARTY🥳”现场,2019

///选择摄影和缝纫来表达是自发的:童年的经历不可忽视

我在制衣厂和照相馆度过了童年,九十年代中国轻工业发展进入了黄金时期,我妈妈是纺织厂的女工,很忙,经常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我,四岁的时候我好奇把左手食指插进半自动缝纫机中,食指断裂,医生把它缝了起来,但是从那以后它畸形了。现在食指也是畸形的,我是失去了这段记忆,不过我早已习惯了食指奇怪的形状。6岁的时候爸爸开始在照相馆工作,我也在旁边上幼儿园,放学就在照相馆里做作业,等爸爸下班一起回家。小时候爸爸不允许我玩电脑游戏,但是会教我用Photoshop,为了能碰电脑,我就一直玩ps,至今都是我电脑上唯一的游戏。我做作品主要是ps处理图像和缝纫,没有特别去学过,但是离不开,大概是自小耳濡目染根深蒂固的。艺术家分两种,由内到外或是由外到内,我的艺术力量是由内到外的。可能这就是艺术的本源

无题96,绸面打印/绵,2020|
无题41,绸面打印/绵,135×92 cm,2019
无题17,绸面打印/绵,100×70 cm,2018

肆: Statement对你来说重要吗?譬如,你的雕塑装置作品的展示是必须伴随说明的吗?在你的自述中使用缝纫技术和身体打印拼合的原因写得很详细和具体,这是你认为必须赋予作品的一层从motivation上的含义吗?

黄: 曾经我希望自己是哑巴。正如苏珊桑塔格所言“阐释是智力对艺术的报复,阐释还是智力对世界的报复。”我只想做一个沉默的朗读者,那些人体的碎片,是我所有的语言,她们没有声响。后来我发现,仿佛没有说明性文本你的作品就是不成立的,光是美的体验是不够的,别人要知道背后的故事才能有话说能讨论,我做雕塑一段时间后才决定要写点东西,解析点什么,后来发现作品和我的童年经历是如此的契合!所以我的文字是为观众写的,没有文本说明,我的作品会更好。

无题51,绸面打印/绵,展览 “FLESH PARTY🥳”现场,2019
无题8,绸面打印/绵,2018
无题88,绸面打印/绵,展览 “FLESH PARTY🥳”现场,2019

肆: 从逻辑上来说非常能够理解自述中童年的经历和目前雕塑作品形式之间的勾连,甚至非常直接,形成自洽的美学形式,同样的形式让人想到Francis Bacon的画和Hans Bellmer的雕塑,你怎么看待这两位艺术家的作品?是否有受其影响?特别是前者,或者其他有哪些人影响了你?你是否除却与经历相关的动因,还存在其他隐喻?

黄: Francis Bacon!我生于他逝世的两个月后的28号。我会不会是他的转世呢?言归正传,我喜欢他画的恋人,看不出暴力和苦难,更多的是一种温情和依恋。曾经我的创作对象也是恋人,但是血腥场面会令我脊骨发凉。暴力、痛苦、折磨都是我回避的,我会躲在一个真善美的大泡泡里。Hans Bellmer我没有很了解。任航是我最欣赏的艺术家,他用最简单的工具创作出最伟大的作品。曾经我很想应征做他的摄影模特,可是犹豫不够自信。现在试着用创作延续我的小心愿。我的作品没有隐喻。

IMG_20191031_0012,纸上微喷,22.1×30.4cm,2019
IMG_20191211_0060,纸上微喷,22.1×30.4cm,2019

肆: 对于你在自述中说“记录和视觉化陌生人身上的荷尔蒙”能具体说说吗?这个荷尔蒙与性的关系是怎样的?我在对你的软雕塑、包括摄影作品中体会到的性的直观感受非常有限,甚至一些作品会让我主动而非刻意地避免去联想到性,它的美感有种净度。你选择使用Tinder软件作为寻找拍摄对象的工具也是有与主题相关的考量吗?你的拍摄过程是怎样的能介绍一下吗?

黄: 太好了!没有文本说明,我的作品会更好!我一直认为好的艺术品能使人心理高潮,不是生理上的,是另一种强烈的满足感。2017年开始,我用照相机记录身体做雕塑,慢慢我不满相机的局限性,摄影是光的游戏,光可以美化肉体,但我并不需要一张漂亮的照片,我需要的是绝对真实客观的记录。我把屋里一切能捕获图像的机器都试了一遍,最后发现扫描仪的成像素质高且富有仪式感。一开始很难,要感谢社交软件给我勇气。我通常同时给十个人发出邀约,逐个解释,最后也得不到一个回复。我的志愿者们自信、勇敢、热爱艺术,对我极其的信任,而我只是按下按钮,我非常感激他们,我的缪斯。过程中我们会聊天,家乡食物职业等等,是特别的“date”。我很享受这种交朋友的方式。有志愿者反馈到“参与我的艺术是很有趣的经历,昏暗的坏境、赤裸、屏气、安静、只能听到扫描仪运作的噪音和微弱的光扫过皮肤,不会感到不适反而能进入空灵沉思的状态。”

无题5,绸面打印/绵,2018
展览 “FLESH PARTY🥳”现场,STUDIO ARTE CONTEMPORANEA,LODI/ITALY,2019

肆: 对于目前的创作实践和生产还满意吗?你的观念里理想的艺术家状态是怎样的?

黄: 目前在瓶颈期吧,我喜欢睡觉之前思考怎么推进作品,想做得更有趣味性和更完整。往往清晨醒来还没想到~艺术家是一种状态,保持情感充沛还要乐观!当我陷入极度悲伤无法抽离的时候,我会命令自己说“去搞艺术!”嗯,这些天高产了。毕竟只有美能拯救我!

肆: 在2020的这段特殊时期你又是如何度过的?为此你有新的计划或者想法吗?

黄: 我目前在家乡清远,回家过农历年一过就是大半年了。在清远慢慢习惯了小城市的安逸和家人的陪伴,很温暖!像进入了一个大泡泡里,隔绝了精彩纷呈的大城市生活,难得可以静下来捋清思绪、思考。我的艺术力量更多是从内到外的,极度的私人。疫情期间我不禁思考“创作一定要有社会性吗?我对社会的贡献在哪?”纠结了许久,我得出答案,我的作品强调满足自我的需求,其他人需不需要,我不在乎。为了取悦别人套用各种理论社会现象,是无意义且虚假的。

展览 “FLESH PARTY🥳”现场,STUDIO ARTE CONTEMPORANEA,LODI/ITALY 2019
展览 “FLESH PARTY🥳”现场,STUDIO ARTE CONTEMPORANEA,LODI/ITALY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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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ita 


⻩泽坚 HUANG ZEJIAN


1992 生于广东清远,中国
目前工作生活于米兰,意大利 


教育 
2018 硕士,布雷拉国立美术学院,米兰,意⼤利 
2015 本科,中国美术学院,杭州,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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